“潜伏”13年的剧评人
2025-04-28 14:00:00 实时讯息

孟丹峰(南方人物周刊记者 梁辰/图)
卸甲
“大家好,我是北小京。”
从酝酿、想象、打住、反复起念,到对外界吐出这八个字,孟丹峰用了整整13年。
在4月1日的新书发布会上,主角留着长直发,齐头帘盖住了眼,紫色格子围巾搭在厚厚的外套上,脸上的口罩让观者更多了些揣想:“名字已经公开了,还要遮住脸吗?”
“其实是我这些天半边脸有点瘫,没办法。”她轻声地解释。
没有主持人的发布会,孟丹峰念完自序,邀请嘉宾一位一位上台发言,她的回应轻声慢语,甚至有些嗫嚅,跟那个笔下纵横捭阖的北小京颇有些反差。我在发布会后一周见到她时,她仍然“呼哧带喘”,不时要用手扶着胸口,遇到台阶只能侧身慢慢扶着上下。她告诉我们,她在2023年动过心脏手术,稍微多走动,腿部便不胜负荷。“发布会那天我站了两小时,从头到尾脚像踩在刀上。”
手术之后的打击是眼疾。她一只眼睛视力极度模糊。去了四家医院,眼科大夫都说治不了,“回去等失明。”对爱写戏评戏、要揽尽舞台风景的孟丹峰,这句交待仿佛半张“死刑通告”。
“看不见,什么都做不了。活着可能都费劲。”第一个跳到她脑子里的念头就是那个巨大的秘密——不能藏在心里,要把它说出来。
她渴望这一刻已经太久,也料到绝不轻松:多年来她对他人直书赞弹,自己亦毁誉参半。“我都不在乎了。”
伴随“北小京”的种种疑问和争论,也如作者身上逐渐积厚的外壳一般固着。接受我们采访的行业人士,包括孟丹峰本人都认为,去探讨这些疑问背后有关戏剧评论与行业生态的话题,比纠缠于匿名与否,更有必要。
繁与虚
学戏剧文学的孟丹峰,原本更喜欢的是写小说和剧本。人艺是她儿时戏剧的启蒙之地:假发套和演员们凝神的表情,早早在她心里种下好奇的种子。起初她爱买过道边上的边座,便宜,视角集中。先锋实验话剧《野人》上演时,台上野人舞过带来的风,她至今还会想起。
她未曾预料此后会把生命中的13年投入剧评写作,其中写于2012至2014年间的剧评占了她剧评总数的三分之一。那时,她周末赶去草场地,或奔赴上海下河迷仓看舞蹈剧场;在百子湾一带的纪录戏剧、现代舞表演,蓬蒿剧场里的各类半录像半朗读半肢体剧现场,曾留下她的足迹。
“那时感觉每个晚上都可以在剧场度过。”人到中年的孟丹峰叹道。
彼时的戏剧评论却是另一番模样。在孟丹峰印象中,与戏剧相关的评述几乎全来自报纸:《北京晚报》《北京青年报》《戏剧电影报》。“但从前都是以报道的形式,很少看到有人真的去评价什么。”戏剧导演和演员何雨繁提到“宽度网”,各地观众在上头讲述观演感受,对看过的戏逐一评价——但也仅仅存在两年,如昙花一现。
编剧毓钺曾任《剧本》月刊和《中国戏剧年鉴》编辑部主任,多年来参加过的戏剧研讨会、评论会不计其数。“越来越失望,越来越气馁。会上互相吹捧,会下拿点小钱。评论失去了风范,更不用说锋芒。大家陷在一个泥潭中。”
一位戏剧创作者对《南方人物周刊》描述,行业里大家看完戏有了一套非常隐晦的表达方式:“如果说看完戏可以坐下‘一二三’聊聊的,不管它好不好,它还是有空间的;如果说看完以后‘对不起,我这很忙,先走了,祝贺祝贺”,这肯定就是不好,也没法说。”
到后来,好评往往成为戏剧项目申报国家基金的重要工具。“比方说我申请了一个基金,那我结项的时候要求好评率到百分之多少?这个是有指标的。”一位创作者透露。
“北小京”由此而生。孟丹峰道,初心不过是“想说些真话”。

(受访者提供/图)
求真与“宣泄”?
2012年的孟丹峰还在当演员。演戏、做戏除了靠个人努力,也得仰仗各方,不可能完全“独善其身”。“如果是朋友请我看戏,那去还是不去,写好评还是直说?”
要心无旁骛,唯一的道路便是,将自己与写作对象隔开。13年里,她一直自己掏钱买戏票。无论评论的对象是何等创作者,“我不在乎你的喜怒哀乐,我只在乎你(创作)的表达。”
导演王晓鹰由此联想到,前苏联戏剧评论家留比莫夫说过:“评论家生活当中要避免跟导演们交朋友,会影响书写对他们的评论文章。”
选择匿名,在孟丹峰,既是断开关系网、情感网的绑架,也是摆脱美学理论知识结构、思维框架的束缚。这些年写评论,“理论视野和专业度不够”的声音始终如影随形,她不以为意。“我便是我自己的伙伴,我不想遵从学院派的论证方式,不想借他人书袋成为自己文章的标杆,更不可能被任何人任何组织安排哪怕一个字。”
不出两年,北小京成为戏剧读者和业界无法忽视的存在。之后,上海的匿名剧评人“押沙龙在1966”亦因其犀利观点和理论素养引发关注。中国现当代戏剧研究博士后栗征曾撰文指出,一南一北两位匿名剧评人的出现,改变了戏剧评论的话语权力格局,激发了观众的阅读和评论热情。可惜,“押沙龙在1966”写了几年便消失在网络空间,不知所踪。
“北小京是谁”成了挂在人们心头的谜题和嘴上的谈资,好多读者都曾在心中画过一幅人物草图:根据TA看过的戏和好恶,应该不年轻,大约70或80后;应该受过一定的戏剧教育……猜测TA“不止一个人,大约是个小组”的也大有人在。
“有人说笔风也不一样,有的写得特别烂,有的写得特别好,为什么?因为我是人,我不是AI,是人就有情绪,就有疲倦的时候。”孟丹峰苦笑。通常她写一篇两三千字的剧评需要一到两周。“我需要沉淀,找到合适的角度,这些都需要时间。”
对北小京的称赞和诟病也与其剧评风格一般鲜明而多样:
TA强调剧作和呈现一定要触及灵魂、直指人性,欣赏坚持独立精神、不丧失人格、勇于探索的创作者,“甚至期待戏剧中的道德感、终极感,也许还有崇高。”这引起读者的广泛共鸣,但也有人认为过于强调“真”,不够有前沿视野,“北小京的价值观和审美已经过时。”
TA说自己并不反对解构主义和后现代,但反对过度注重舞美、多媒体等外在形式;即便是对市场好评如潮的作品,TA也会批评导演的领悟和表达过于个人化,直言演员表演程式化,或明星光环容易蒙蔽内心。拥护者认为这是振聋发聩,也有人觉得TA“不懂戏剧”,不了解创作者排演和走向市场的艰辛,“不够尊重、不讲礼貌”。
TA多看首演,因为那是最最鲜活的演出。但TA也会留意同一部剧作的不同版本,如黄盈的《卤煮》首演与封箱之作,如鼓楼西剧场《枕头人》的A角与B角比较;TA会关注同一创作者的不同剧目,既为“不思进取”痛心疾首,也会对进步和飞跃不吝夸赞,并检讨自己阶段性的浅见与偏见:譬如看了査明哲导演的《死无葬身之地》,会为自己在《纪念碑》时对其“笨拙老套”的评论道歉。
TA称赞鼓楼西剧场精选国外经典剧目,也会对“直面戏剧”提出自己的意见;TA强调原创剧目太少,并将之归因于当代文学在戏剧领域的缺席、创作者过分追求效率。疫情之后,更痛感老剧目复排虚假煽情、逃避真相、“博眼球”与观念成风……读者称TA为“清流”,也有人认为这些说法均是“老生常谈”,并无洞见。“再说了,不用署名就吐槽的话,也没有什么风险。”
TA会用“伟大”来形容击中人心的作品,也会用“没看到心灵”“瞠目结舌”“滥竽充数”“误读”“煽情”等字眼来痛批。由此招来争议和质疑:是直陈弊病还是煽动造势,读者们是从中实现了情绪的宣泄,还是真的认可TA的观点?
谈到剧作业务和品质时,北小京不止一次指摘导演、剧场等创作主体的创作意图和动机,如“跪拜金钱”,“停留在暴力、性的营销上”。
“是否过于主观揣度?”我问孟丹峰。
“我这么揣摩人家可能就是我的偏激。但是我不道歉,因为我没错。如果我偏激了你可以不认。但是我恰恰觉得如果你因为这一点愤怒了,是因为你有(艺术表达上的缺陷),我就这么认为的。吃出了硌牙的东西,我就是要表达出来。”
在业内人士邹实看来,匿名给了评论者极大的自由,但也容易滑向放纵,需要自律。“你能摆脱你自身的情感倾向、审美认知和利益关系吗?”
孟丹峰说,她从未感受过邹实所说的那种极度的畅快与自由,反而“战战兢兢”。“我跟某位前辈很熟,在写他的作品剧评时,我犹豫了很久。其实笔下是留情的,但即使这样我还是惹怒了他。”

2025年4月1日,北京,孟丹峰与参加其剧评新书发布会的嘉宾濮存昕(受访者提供/图)
“捶打”与保护
2017年,一位大学生看了一场演出后,在自己的朋友圈发表了观剧感受。不到24小时,这位同学发表了致歉信,对自己进行深刻的谴责,“不应仗着年轻而在缺乏对事实全面了解的情况下肆意批评、指责,这是极其愚昧无知的错误行为。”北小京迅速写了一篇《谁应该道歉》,希望该名同学“坚持质疑权威的勇气”。
“你批评了我就是攻击,你表扬我就是朋友”,很多人对此司空见惯,在邹实眼中这却是一种专制表现。
学者黄纪苏在给本刊的笔答中谈到:“最理想的剧评不但是实话而且是实名,都在春明景和、惠风和畅中。最不理想的剧评就是带货,评论跟创作/制作属于同一个团伙。实不实名不是问题的关键,关键是戏剧圈的名和利能否容得下于己不利的批评。演出方私下扬言要用板砖拍其货物的批评者,我都听到过,虽然没真拍,但恨意不假,关系是敌对的。”
《北小京看话剧》发布会当天,现场的坐席空出许多。孟丹峰说,被北小京狠狠批评过的创作者她邀请了数位,但到场的只有王晓鹰导演一位。“还有的人我也没有联系方式,私下是没有交往的。”
南京大学文学院教授吕效平直言,恼恨北小京的人不少,“这与她批评文字的高下无关。本来艺术家都是敏感和自卑的人,非此就不做艺术了。能心悦诚服、接受批评的人极少极少,接受匿名批评的更少。因为匿名对大环境、对体制是一种抗议,对弱小的他人(个人)则是一种不公:你批评我,我却不知这个批评的真实主体。”
戏剧导演周可说,十多年前就读于某戏剧学院时,便经受过来自老师和同学的反复“捶打”:每一次导演作业结束,都要全班同学评点,几乎次次都被批得“千疮百孔”,入学半年后她便考虑过退学。但也正是那段“魔鬼训练”,让她很早便习惯接纳这些不同的声音,也领会到戏剧的舞台化是把文字行动化的过程。何况,学生们不只是互相挑毛病,还要贡献给对方修改意见。她从“不太会走路”,到“有一天能跑,跑过那个极限点,也就开窍了”。
这些年,北小京曾批评过周可的两部作品,一部“缺少对戏的真正解读”,另一部“演员的表演过于生硬紧张”。周可承认,对后者是当时的自己功力欠缺;但前者她看过原著的不同版本,有自己的解读。她明确自己的艺术主张,从不会将北小京或其他评点视作权威或唯一的声音。
“可能戏剧评论会让你疼,好像撞在了一堵墙上。但真的有那道墙吗?如果你退一步,想一想,试着转个弯,换个角度,也许那堵墙就不存在了。主要是不能把自己禁锢在那里,想着墙为什么要挡我的道。”周可说。
九年前,刚刚25岁的丁一滕从丹麦欧丁剧团回国后,创排自己的导演首作《窦娥》。没钱,没人,自己做场工,心力交瘁。他记得有一场在后台候场时,突然手机里蹦出北小京的剧评。“他把我称为泥泞中的一颗金子,对那时的我是多大的鼓舞!”
新冠疫情期间,他参加了戏剧综艺《戏剧新生活》,流量、掌声和粉丝滚滚而来。北小京在新的评论里提醒他,“回到戏剧创作本身。创作所面临的每一步道路,并非会随新生活而来。”这“当头一棒”让有点飘飘然的丁一滕瞬间清醒,推掉了一些影视综艺的机会,回到舞台。他常常在子夜时一遍一遍地读北小京的批评,“戏剧人得有韧性,经得起评判。”
孟丹峰一直认为,批评者应该是创作者的知音。但当她意识到创作者要的只是赞同,心里就想“我可不要做你的支柱”。她停了一两秒,继续阐述:“我也是创作者的朋友,只不过我站在了一个更冷静的对面,我没有任何想打击或指摘对方的本意。评论者和创作者如同两个世界的平行线,我们是以不同的创作方式推动自己去探求戏剧的精髓,彼此依存,互为镜子。”
在其剧评被越来越多创作者看重的同时,北小京获得的关注水涨船高。
“就单篇文章讲,我们(南京大学戏剧影视艺术系曾参与创办的《戏剧与影视评论》)的体量、学理深度是TA那些短文无法比的,例如陈恬和高子文的论孟京辉《茶馆》。但北小京影响大,一般新剧演出后,创作方和观众都在等待:看北小京怎么说。我们对当下话剧剧场的评论文章数目,远不如TA。纸本杂志太慢了,不大会给人期侍的。”
吕效平多次指出,北小京已经获得了一种话语权,需要对此有足够的认识和控制——特别是对年轻的、刚入行的创作者,要谨慎批评。“最好在他们初期作品的演出期间不要发直接的批评。”
“权力?”孟丹峰感到吃惊。“这个剧评对戏剧界带来了什么样的影响?我看不出来。我公号的阅读量不过几百,最多几千。”近些年她开放“打赏”功能,几百篇剧评总共收获了一万多元。“我也没拿这些钱怎样,都是继续买票看戏。”
“我说我真的不知道,但是你知道周围的人怎么说吗?他们说过分谦虚就是骄傲。”孟丹峰向我转述。“有哪个人因为我某篇剧评,戏演不下去了,我还挺想知道的。我有那么大的能量吗?”
新书发布会上,导演顾雷出现,被人视作北小京“赞赏”的中青年创作者代表。但他俩都表示,互相有过工作交集,却算不上多深的朋友,甚至还曾因工作中的问题而互相拉黑过。
2020年,顾雷导演的话剧《水流下来》在北京上演。前三天动静不大,到第三场结束,北小京一篇题为《被埋没的好戏》发表,赞其“剧本扎实,生活质感准确,打动人心”。第四场演出戏票旋即销售一空。不过,一年后同一部戏下一轮的演出,票房表现平平。
“你说剧评影响力很大吗?可能更多的是业内的口碑。还有的创作者会把好评拿去给运营方或是主管部门获得支持,但我觉得评论本身不肩负这样的任务。”顾雷笑笑。
但发布会上吕效平提到的“权力”也说到了他的心坎。
“我在想,如果哪一天TA狠狠地批评了一个,我们倾注了所有财力、干了两三年搞出来的新作品,没人买票的时候,我该如何反应?如何面对剧评者?”
采访时,顾雷强调,他的这番话绝非卖惨或排斥批评。恰恰相反,“我们有什么爱和恨都甩给北小京,不影响对待孟丹峰的态度。”他呼吁创作者尊重批评者,允许剧评人发出自己的声音。
“从另一个角度,观众也有他获得关于这个戏的各种评价的权利。当他获得了一个他认可的差评,他就不必再为这个戏去买票了。你不能光站在从业者的角度,剧场伦理包含所有的参与者。”
顾雷的提问让孟丹峰思忖良久。她说自己这几年基本上在演出期间批评的,都是相对“体量”大、有一定商业背景的剧目。“但某些戏剧节遇上不好的戏,我照批不误。那些戏也不是创作团队自己花钱,有人投钱。就算现在面对面,我还是实话实说。”
那么“权力”一说有无道理?剧评人究竟该不该为票房高低承担责任?对待刚入行的、“抗击打”能力尚弱的创作者,需要“笔下留情”吗?本刊采访的十余位国内戏剧界人士对此看法不一。但他们多半认为,当一个匿名剧评人还在坚持评论,其他的声音日渐减弱,读者不免会将之神化,把自己对真实和敢言的期待加诸其上。“如果有更多的东小京、南小京,不至于此。”
何雨繁以百老汇为例:在纽约这样的城市通常活跃着几十个剧评人,每到预演场,剧评人会给戏打分评点。他们有不同的审美和趣味,随着这些剧评看戏,观众也会收获各种戏剧观念。
我向孟丹峰转述了多位创作者对北小京评价他们作品的感受与回应。“如果这样的回应和交流能在剧评发出后产生,形成良好的互动,岂不更好?”
但此前北小京的原则是:不对留言做任何回应,免得陷入口水战。周可理解这种做法,“创作者还是靠作品来说话,不用太多解释和辩论。”
即便“权力说”仍在流传,大家也觉得,剧评里“一家或几家声量大”的时代早已过去。随着经济下行、疫情影响,行业资源和人力越发萎缩。今天观众看戏、买票和信息分发的机制也发生了改变,公号、豆瓣等平台上的深度内容更多转向了小红书、微博的碎片评论和跟帖,这是必须直面的事实。
困境
孟丹峰无法回避的一点是:身为创作者,匿名评议自己参与的剧目,批评现实中与自己有冲突的合作者,是否有违剧评人的职业道德?
发布会前后,有消息曝出:北小京(后知为孟丹峰)曾参与话剧《人类的声音》创作。但因为种种原因,其与剧组主创不合,在演出期间以北小京名义发表了较为激烈的批评。这引发了业内对其剧评操守和公允度的质疑。
创排期间究竟发生了什么,双方争执为何在演出前无法解决,我联络了剧组主创,也问到孟丹峰。双方各执一词,但涉及细节,都不愿在本次采访中详述。
“用匿名的方式打压一个团队的合作伙伴,不管从哪个层面上讲,都让我觉得很可笑。”一位主创人员表示。
“很多人用‘道德困境’来质询我,我想说我没有道德困境。当你心里认定我是错的时候,我无论怎样开口都是错的。”孟丹峰强调。“就算我是创作者中的一员,我也可以评论我自己的东西。戏剧史上那么多剧评家,同时自己也是导演和编剧,一人多角色在戏剧行业并不少见。”
有采访对象认为,剧评人也可以把自己抽离出来去做观众。“孟丹峰相信北小京这个角色。我们既不可以把北小京神化,也不能进行过度的猜测或是解读。至于其中是否有个人情绪和‘泄私愤’,这难以自证。外人观感也难以统一。”
几位本刊接触的戏剧导演、编剧指出,行业里“既当组织者又当运动员还当裁判员”的不少。但他们的立场均是,“吹哨就不参赛,参赛就不吹哨。”对北小京剧评肯定有加的一位戏剧人指出:“写作者一定要慎重,因为合理化自己的行为是特别容易的事情。”
十多年里,看来“人畜无害”的孟丹峰和奋力敲键的北小京建立起两个世界,说不清谁扮演了谁。
近年的孟丹峰,“害怕被发现是北小京”已成难以消散的梦魇:她知道很多人都想扒下TA的马甲。如果她连续三天看戏都用“北小京”出了剧评,就怕剧场的人对号入座;演后谈结束时兴集体“星光照”,她从来不举手机闪光灯;到机器上去取票,担心被人看见了问,“这戏不咋样,你怎么还自己买?”大家都说,在上海买戏票很正常,在北京买票不正常——北京这行的从业者里,就没有几个人自费买票。
倦怠和慌乱如四月间的京城飞絮,黏着在身,她早欲拂去。她无数次对自己说,“这一篇就是最后一篇了。”

克里斯蒂安·陆帕导演的话剧《酗酒者莫非》(改编自作家史铁生的作品)长达五个小时,北小京称该剧作为“宿命者的心灵史”
百态
早在2025年2月初,剧评人奚牧凉无意中发现豆瓣上有人建了《北小京看话剧》新书的条目,书影的作者栏赫然显示“孟丹峰”。他将之发在朋友圈,这一消息在随后两个月逐步传播,到4月已是半公开的行业“秘密”。
两个多月以来,这颗有意无意投下的石子激起了层层涟漪。
有人为孟丹峰叫好,祝贺她“终于放下包袱,以真面目示人”。
有人既为谜底揭晓激动,也觉得骤然失落:“还不如匿名到底,方能保持本色”。
“如果北小京是个医生或者保安倒好了,TA和我们无干,也不用担心未来见面的尴尬”。
有人质问,你不是低调和独立吗?干嘛还弄个发布会,是要出来卖书捞钱吗?
有人在了解马甲真身后,翻出她与其他人的友好或冲突,认为北小京的剧评缺乏公信力。
“这就是她自导自演的一个大的秀,如此荒诞,你们还都配合着。”有人如此评价发布会。
是否在发布会上亮相和与她碰面,见了面说话还是不说,怎么说,都成了某种表态或“站队”之举。
“以前我和他们在一起的时候,他们可能骂过北小京,我也在场。包括聊戏的时候,觉得我在套他们的话。可能现在不知道以后怎么跟我面对,我特别能理解。但我那时候就是不能暴露我自己,我为这个就豁出去了。”孟丹峰说。
影视制片人刘莐是北小京多年的读者。出于职业敏感,她从戏剧世界里嗅出丝丝讽刺。“影视行业里被批评再正常不过了,怎么到戏剧这儿就成了特大的事儿?要说脱离圈子来写剧评吧,可你也得有饭吃。而且还得是行业内的人才会有深刻的评论。这事儿就成了悖论。”她特别想拍一个纪录片,就叫《寻找北小京》,顺着“去找北小京到底是谁”的行动线,串起戏剧行业的起落,戏剧人的人生百态,新建的、倒闭的剧场,观众、创作者和剧评人等所有的故事。
这心愿在“掉马甲”的一刻报销。她略感可惜,见到孟丹峰原是个“谨小慎微”、身体还抱恙的大姐,又生出些同理心:“她这些年过得应该也很复杂,如果还愿意继续写的话,让我感到很有力量。”
孟丹峰究竟是个怎样的人?几位和她有过交集的受访者都很难说清楚:那份坚决似乎与北小京接近,但有时的犹疑、迟钝,甚至条理不太清,又明显不同。
“她是谁,匿名还是公开,都没有那么要紧。还是回归到戏剧创作和评论。”周可觉得,不论怎样,北小京13年的“潜伏”是很有价值的。至少TA一贯顽强地表达了自己的观点和审美,“是一个剧评者该做的事情。”
“当然,我还是会以北小京的名义写的,这对我来说不是一个问题。”孟丹峰不带犹豫。“我的公众号和微博平台只发剧评,我不会发(新书)宣传的消息。”
从前的直率为她“树敌”不少,但她不担心未来的职业生涯。
“什么是职业生涯?我写剧本你拦不住我,对不对?如果我自己投钱做戏,谁也拦不住我。我没有什么放不下的。”
喧嚣终会散去,新的生活,她还在习惯中。“别人说起北小京,我听到还会浑身一抖。慢慢来吧。”她想建立一座桥梁,“创作者可以听到来自观众席真实的声音,也希望观众能更好地理解舞台上发生的一切。”
孟丹峰最近还有了点变化。“我去看戏,有一段想睡觉来着,但是忍了一下。认识的这位导演说,他一直盯着我的反应。他想知道我在哪个地方会有反应,他好改。我再也没有打瞌睡的自由了。”
(参考资料:《北小京看话剧(全三册)》。文中邹实为化名。)
南方人物周刊记者 邓郁 南方人物周刊实习记者 林锦淼
责编 杨静茹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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