探寻中华神话魅力之源——访台湾神话学者鹿忆鹿
2025-03-30 21:51:00 实时讯息
新华社台北3月30日电 题:探寻中华神话魅力之源——访台湾神话学者鹿忆鹿
新华社记者刘斐、杨晓静
根据中华神话故事改编的动画电影《哪吒之魔童闹海》31日起再度延长放映,续写中国影史“神话”。适逢另一部神话题材电影《封神第二部:战火西岐》在台湾上映逾半月,中华神话成为岛内热门话题。记者近日采访台湾神话学者、东吴大学中文系教授鹿忆鹿,探寻中华神话的魅力之源。
“神话是人类的童年,是民族的梦,是一篇篇色彩斑斓的诗。”以神话学和民间文学为主要研究领域的鹿忆鹿认为,创世神话与民族性有着密切关系,而从中华神话的演进可以看出中华民族的务实和包容。
神话是“民族性的镜像”
“异界想象是我们现实生命的补偿。”鹿忆鹿近年潜心《山海经》研究,而她与《山海经》结缘始于20年前在北京与大陆著名神话学专家马昌仪的相识。“看马老师眉飞色舞地谈《山海经》图像,顿感一种不可理解的惊诧。”鹿忆鹿形容遇见《山海经》是“如被召唤的奇幻旅程”。
在鹿忆鹿看来,《山海经》“包罗万象”——有奇幻神祇,也有鸟兽虫鱼树木花草;有佩戴使人不知恐畏的兽,有吃了能治妒病的兽,也有食之能无卧的鸟;有的草服之媚于人,也有的草服之美人色。
然而,她并不觉得《山海经》的创作初衷就是“让这些神灵为人服务”,“万物有灵,这些灵是自然存在的,本身就是那里的主宰,只是后人将它们功能化了”。
鹿忆鹿认为,早期的中华神话只是出于“合理设定”,对神灵能力的“朴素描述”,但逐步塑造出了中华民族对职责权属的认真。“神祇有了职责也就有了道德约束,所以中华神话里的神善恶分明,往往有完美道德性。”
她说,相较而言,西方神话特别是作为本源的希腊神话里,神有着和人一样的人性缺点,因为他们的神是“依照人塑造的”。
“通过文人不断渲染和后人添加,晚近的神话故事里,能看出我们这个民族十分注重实用性。”鹿忆鹿举例说,与西方神话不同,中华神话里没有美神和爱神,但有促成婚配的月老和负责生育的送子娘娘。
她说,与西方故事里“小红帽”独自外出遇见狼外婆不同,在台湾、福建等地流行的“虎姑婆”故事里是“大人出门、孩子留家”,“这一定程度上体现了我们民族性里安土重迁的家园意识,而西方则更喜欢冒险和尝试”。
鹿忆鹿说,汉民族农耕文明养成的故土意识,形成整体民族性更加追求安全感,所以有“仓廪实而知礼节”,所以有“落叶归根”。
神话是“人类的童年”
去年鹿忆鹿在福州讲《山海经》,台下听众“孩子比大人多”。“大人会觉得里面的东西有些怪,而孩子只会觉得有趣。成年人的想象力已经被知识体系框住了。”她说,神话不是“正常与不正常”,而是“平常与不平常”。
东晋郭璞注释《山海经》的序言中有写“夫玩所习见,而奇所希闻”,鹿忆鹿笑言“这就是‘少见多怪’的意思”。
在鹿忆鹿看来,小孩子读神话故事,就像在内心种下一颗想象力的种子,将来自然会发芽开花结果。
“女儿小时候曾问我,‘如果两只眼睛长在一起,看东西会不会更清楚’,让我想到《山海经》里‘一目国’或许就是想象力的灵光乍现。”
“养育孩子就像再过一次童年,对人文修习很有帮助。”出生于澎湖的鹿忆鹿,童年记忆里的场景是大海、船、鱼贝。她说,那时的一切都是想象的素材,小小的山就是她的太行、王屋。
鹿忆鹿认为,对神话的文学创造就像让神话“从童年走入成年”,让神话有了许多衍生意象。如“精卫填海”逐渐有了复仇的意涵,“刑天舞干戚”与猛士英雄相连。
看到市面上各种版本的《山海经》,鹿忆鹿认为“有些版本的插图更像动漫,失去了中华文化里的朴素和高雅”。她想写一本给孩子的《山海经》,文字浅显易懂,插图或许会选用明清版画上的模版,黑白素色,“如果觉得有趣,可以自己涂色”。
鹿忆鹿说,神话本身除了想象力还有一定的诗意。
神话“可以包容天下”
鹿忆鹿认为,脱胎于中华神话的文化作品不能只让人看到文化的层面,更重要的是创新层面,“如何用中国以外、甚至大中华文化圈以外的人听得懂的语言,讲述以中华文化为内核的神话故事,值得思考”。
中华文化具有强大的包容性,而作为中华文化成果之一的中华神话同样有很强的兼容性。鹿忆鹿说,宫崎骏的动画里用了大量中华文化的内容,例如《千与千寻》里有很多来自中国六朝志怪小说的仙乡故事。
在鹿忆鹿看来,让中华神话乃至中华文化“走出去”,要有包容的意识,“大格局有大包容”。
常年往来于两岸进行学术交流的鹿忆鹿发现,相较于年轻学者,老一辈学者的理论基础更为扎实。“过去,台湾高校中文系出来的研究者有很好的文学功底,现在一些年轻研究者的古典文化底子还是不够。”出身于传统中文系的鹿忆鹿曾系统学习过古典文学,包括《左传》《楚辞》《史记》等。
“文化创意固然重要,但没有深厚的文化积累,即使有创意也是‘无源之水’。”鹿忆鹿说。
鹿忆鹿主张文化产品的创作要心怀天下,但不认为要讨好外界,更要去除功利目的。“一个好的作品一开始就要专注于作品本身,这是创作的本心”。